生命教育

死亡

在生命的起端，我們總是喜悅的去期待新生命的到來，將生命的起始視為一種祝福。在不同的生命走入我們的生活時，我們總是愉悅而幸福的迎接人生新的一頁，胸腔充斥著說不盡的話語和難以表達的興奮。而生命的終點呢？我們能輕易的訴說迎接生命的感受，為什麼卻少有人願意敘述面對死亡的經驗和體認？

生命的句號好像總是突兀的出現，然後又迅速的消退。帶來的情緒都在措手不及之下被觸發。即使在理智上早已接受死亡的結局，哀慟卻還是無法自己的爆發。就算在好久以後，連自己都以為自己忘記了這段時光， 某天不小心翻起了那泛黃的相紙，眼淚卻還是無法抑止的流下。

我家的狗狗死亡。

在一年又八個半月前，我第一次真正體認到生命的離去。

我還記得十年前她的出現。一開始只是我母親的好友委託將她寄放在我們家一星期，我父親將她放在陽台的狗籠裡，而寂寞的她只要視線範圍內沒有人陪伴就會狂吠不已。最後我們將她帶進客廳，這開啟了她和我們的共同生活。我父親一開始非常反對家裡有狗，要求一周一到要我母親馬上將狗帶走。等到一周過去，每當我父親看電視，她就黏在我父親旁邊，還不斷伸爪子抓人，就是要讓我父親摸她頭她才甘心。我父親的堅硬的聲明也隨著會撒嬌的她而軟化。最後甚至主動要求要將她給留下。我們拿當初父親堅硬的聲明來開玩笑，問他為甚麼突然改變態度，他也只是笑而不答。

當初她的身體好小，每當我半夜看書時，她就會來抓我的腳，要我將她抱到腿上來。那時的她，我兩腿盤起還裝的下，後來她身形漸漸變大，坐在人的腿上會讓屁股著空，也就不再讓人抱上腿了。

她是個跟屁蟲，很聰明的跟屁蟲。每當我們要出門，才剛穿起外套準備要找鑰匙，她就搖著尾巴衝到門口去等了。

她是個順風耳，也可能她很會算時間。每當接近晚上要有人回家的時間，她就會坐在固定的位置看著門口。等到門外的家人才剛走出電梯站在家門前脫鞋，她就已經跳起來衝到門口搖尾巴了。

她是個貪吃鬼，不給她吃她還會生氣。她老是喜歡看我們吃東西，也不管我們在吃甚麼，反正她就是要來抓抓我們的腳，要我們分點給她，不然她就到處搗亂，亂咬衛生紙、報紙、鞋子。

她的走很突然。前一晚我還跟她搶她的骨頭玩，弄得她最後生氣地用她快掉光牙的嘴咬我好幾下。隔天，她就只剩成軟軟的身體，和好多人的眼淚。

二十個年頭來，家族裡的長輩過世，我總是沒有甚麼特別的反應。大人總是說 : 小孩子不懂甚麼叫死亡。而逝世的長輩在我短短二十年的生命裡可能見面不超過十次，而我有印象的次數可能只有一半，說過話的次數更是少的可憐。我想，他們的死亡早在走入我的生命之前。然而，一個一起相處十年的生命來說，我想她早就走進我的生命好久，只是我沒有察覺。等到她突然的離去，臉上關不住的眼淚才讓我知道，原來她早在我生命裡佔據不能被取代的一席。儘管我強忍著逼自己不能哭，卻不能像以往一樣控制著自己的表情。

這是我第一次真正體認到”死亡”。每當我開起家裡的大門，還是會忘記她早就不在，總是會習慣性的看去她以往來迎接我回家的位置，然後頓了頓，才突然想起，她不會回來了。每次拍完實驗課的觀察照片，回家做作業時，只要一個不小心翻到裝有她的相片資料夾，都會讓我又忍不住的想起她。常常打開房間的門，我會以為她跟以前一樣躲在我的棉被裡玩耍。以前她會跟著我上去頂樓曬衣服，她在陽光底下奔跑追趕著鴿子的樣子，我還記得。

面對死亡的感覺難以形容，理智上知道自己不應該沉溺在悲傷的情緒裡，應該要回到原來的生活。實際上，就算我能強忍淚水，也無法克制她的畫面在腦海裡飛掠。

隨著時間過去，她不再佔據我腦袋的全部，有些畫面也漸漸的被遺忘，而我也不再處於一想起她就落淚的階段。但是曾經的情緒和過往的感情都在。

她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，我母親總是喜歡把她冠上姓氏的叫著她。有時候她無哩頭的小反應可是逗翻了我們全家人。在那段時光裡，有她的陪伴，我們一家人的生命都有了色彩、豐富許多。她帶給我們不一樣的回憶，。少了她，這個家就不夠完整，有了她，這個家才有更多的歡笑。

面對死亡，好像無法只用堅強來渡過。更多的是”接受”。難過、悲傷可以隨著時間去平撫，但是要能接受生命離去的事實。當接受了生命的離去，你看到的不再只有痛苦，更多的事對方曾經帶來的歡樂或成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