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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繫辭傳〉「吉凶」探析

吳雯雯

 

一、前言

 

    〈繫辭〉傳分上下二篇,舊說多以為是孔子所作。[1]朱子言:「繫辭,本謂文王、周公所作之辭,繫于卦爻之下者,即今經文。此篇乃孔子所述繫辭之傳也,以其通論一之大凡體例,故无經可附,而各自分上去。」[2]將〈繫辭〉傳視為儒家傳《易》的詮釋系統,應該是可以成立的。而傳言:「聖人設卦觀象,繫辭焉以明吉凶,剛柔相推而生變化。」[3]又云:「繫辭焉以斷其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」[4]故爻辭下有斷吉凶之言,如〈屯〉卦九五:「屯其膏,小貞吉,大貞凶。」[5]因此「君子將有為也,將有行也,問焉而以言。」[6]當君子欲有所作為、行動時,必以占卜求教於繫辭。由此可見《易》用之一端-「預測吉凶」,但得知卦爻吉凶之後尚須人事的努力,否則只是消極的知道所欲是吉或凶而已。然而「吉凶」何以是「吉凶」,而傳中所透露的如何面對「吉凶」的態度,這是筆者所觀注的,因此筆者擬以由〈繫辭〉中的形上思維而至人事的吉凶來探討

 

二、寂然感通

 

    《四庫全書總目.經部.易類》曰:「聖人覺世牖民,大抵因事以寓教。《詩》寓於風謠,《禮》寓於節文,《尚書》、《春秋》寓於史,而《易》則寓於卜筮。故《易》之為書,推天道以明人事者也。」[7]因此〈繫辭〉傳開頭即言:

 

      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卑高以陳,貴賤位矣。動靜有常,剛柔斷矣。方以

類聚,物以羣分,吉凶生矣。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,變化現矣。是故剛柔

相摩,八卦相盪,鼓之以雷霆,潤之以風雨,日月運行,一寒一暑。乾道

成男,坤道成女。乾知大始,坤成作物。乾以易知,坤以簡能。[8]

 

〈繫辭〉傳既然言明是爲繫辭所作,是故是在言明卦、象、爻、辭之所作,但是卦、象、爻、辭又是聖人透過觀察天地萬有之象而得,因此乃先由天道而推擴至人事,故此言亦在說明世界如何成形。可由下列兩點來見:

 

(一)乾坤定位,陳列萬物

 

    卦分天、人、地,故〈繫辭〉傳曰:「《易》之為書,廣大悉備。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,有地道焉。兼三才而兩之,故六;六者,非它也,三材之道也。」[9]卦有六畫正是天地人之重。韓康伯有云:「陰陽者言其氣,剛柔者言其形。」[10]在形上是渾綸元氣,然而一旦成形,如「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」,天有日月星辰,地有山川草木,一旦形定,天地亦要定位,才能落實、踏實。故定頭頂是天,腳踏是地。而天是尊遠無際的,地卻是廣大而切近人事,而所有的自然現象也就陳列在其中,故云:「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。天下之理得,而成位乎其中矣。」[11]聖人得天下之理,且成象並乎天地。然一旦定位,本雖無貴無賤,但卻「因此形成人類心裡觀念上的貴與賤。」[12]貴賤的問題是由人的重遠、輕近而來」。[13]故〈繫辭〉傳云:「二與四同功,而異位,其善不同。二多譽,四多懼,近也。柔之為道,不利遠者,其用柔中也。三與五同功,而異位。三多凶,五多功,貴賤之等也。其柔危,其剛勝也。」[14]一切都只在於當不當位,且「六爻相雜,為其時物也。」[15]爻各存其時與事,因此「位」、「時」須相得相配。

 

(二)動靜剛柔,變化現矣

 

    「動靜」、「剛柔」即是「陰陽」剛動柔靜有其常則,故天地能成形。「剛柔

相摩」便指陰陽相交感[16],兩儀生四象,四象生八,故「乾坤定位,山澤通氣,雷風相薄,水火不相射,八卦相錯。」[17]天象運轉以成昏明,而山澤通氣以雲行雨施,八卦互相推盪,運化推移,因此「剛柔相推生變化」[18],「變化者,進退之象」[19]「進退」即是往復相推,「剛柔者晝夜之象也。」[20]剛柔不止是陰陽相摩盪而推移,也指天地成形後往復相推的日月晝夜之變化。陰陽轉易而化生,然而促使陰陽、剛柔之變者,則是「陰陽不測之謂神」,韓康伯注云:「神也者,變化之極,妙萬物而為言,不可以形詰者也,故曰:『陰陽不測』。」[21]因此「神无方而易无體。一陰一陽之謂道。」[22]方、體為形器,而「神則陰陽不測,易則唯變所適」[23]所以不限於一方一體,而「道」則為「无」,「寂然無體」,故「《易》,无思也,无為也,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。」[24]道體或者寂然,然而用正在「感通」即「動」,動則有變化。

 

    故天道之寂然感通,陰陽交感而成形,剛柔往復推移而生變化,聖人觀此幽微而設卦象,也體現了天地乃是動靜有常,且隨時而變之理。故云:「《易》」之為書不可遠,為道也屢遷,變動不居,周流六虛,上下无常,剛柔相易,不可為典要,為變所適。」[25]聖人擬議以盡變化之道,但是常遷變,是變動不止的,所以上下剛柔不可立定準的,因為它們無常、時變,這樣的變動貴於適時。所以這世界不變的道理就是「變」。

 

三、吉凶得失

 

《四庫總目.先天易貫提要》有云:「聖人準天道以明人事,乃作《易》以牖民。理無迹,寓以象;象無定,準以數;數至博不可紀,求其端於卜筮。而吉凶悔吝、進退存亡,於是見之,用以垂訓示戒。」[26]聖人寓象準數而求端於卜筮,而得見吉凶悔吝、進退存亡。占斷吉凶是以垂訓示戒,而非指單純知吉凶。〈繫辭〉傳即言:

 

      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,而擬諸形容,象其物宜,是故謂之象。聖人有以見

天下之動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,繫辭焉以斷吉凶,是故謂之爻。言

天下之至赜不可惡也,言天下之至動不可亂也。擬之而後言,議之而後動,

擬議以成其變化。

 

「象」,乾坤剛柔各有其體[27],故以象擬其形象容貌;「爻」,見其動之機微會通,以適時所用,所以繫辭以斷吉凶。「賾」,幽深難見。故聖人為《易》必切於人事,否則惡則逆於順,錯則乖於理,因而要先擬諸形容而後言議再動,因為天地定形,精氣為物,「方以類聚,物以群分,吉凶生矣。」羣類有同有異,有聚有分,順其所同則吉,乖其所趣則凶,故擬議以動盡變化之道。

    因此《易》「其稱名也小,其取類也大,其旨遠,其辭文,其言曲而中,其事肆而隱,因貳以濟民行,以明失得之報。」《易》托象以明義,所以小喻大,將天地萬物的情境包含在六十四卦中,其旨深遠,其辭文麗,其言曲隱於中,故變化無恆,不可以為典要,其事顯而理微,因此以「失」、「得」二者來通濟民行,失得之報乃「得其會則吉,乖其理則凶。」[28]所以〈繫辭〉傳說的很清楚:

 

      吉凶者,失得之象也。[29]

 

傳中屢言「繫辭焉以斷吉凶」,所以是「吉」、「凶」屬於爻辭的一部分,所以言「辨乎吉凶者存乎辭」,以辭來概括人事只有「吉」、「凶」兩個現象。吉凶是存乎人事上的,朱子云:「得則吉,失則凶。」[30]擁有就是吉祥,而失去就是凶咎,「其言曲而中」,爻辭可以有不同的解釋與多重的意涵,則存亡、福禍都是得失,適逢其機是吉,乖違理義是凶,或者最基本的當正順得人心時便是吉,而一旦違反心意的話就是凶。

    在「一陰一陽之謂道」,時或者陰陽交感、剛柔推移時,並沒有善惡、好壞等等之分,只是有兩種力量或「動能」而相激蕩、交易,然而到人事卻有了這些二元對立的分別,所以「人類心理自己反應得失的一種現象,就成為『失得者,吉凶之象』了」。[31]《說苑.至公》有一個小故事:

 

      楚共王出獵而遺其弓,左右請求之,共王曰:「止,楚人遺弓,楚人得之,又何求焉?」仲尼聞之,曰:「惜乎其不大,亦曰:『人遺弓,人得之而已,何必楚也!』」仲尼所謂大公也。

 

楚共王打獵時不小心遺失的一把弓箭,結果左右的人都急著要去找回來,但是楚王就說:「停止去找弓吧!寡人遺失了弓,而楚人得之,這樣又何必去找呢?」有這樣的氣度已經算不錯了,但是孔子仍覺得不夠大度,認為是:「人失去了弓,而人得之,何必是要限定是楚人呢?」孔子的胸襟又比楚王更大了許多,不過《呂氏春秋.孟春紀‧貴公》除了上段所述的故事梗概的話,還有老子也來發表意見:

 

老聃聞之曰:『去其「人」而可矣。』故老聃則至公矣。天地大矣,生而

弗子,成而弗有,萬物皆被其澤、得其利,而莫知其所由始。

 

老子連「人」都不要了,萬物生成在回歸天地,本來是自然而然的。天地是披恩澤於眾物卻不佔為己有。而人卻期待擁有,這是多數人的思想,但楚人遺弓正好可以告訴我們「得失」本來不是「得失」,是人有了執著與分別心所致。因此「吉」、「凶」其實是人相對的心理而來,與自己的心意相合不相合的緣故。

 

四、悔吝憂虞

 

    卦辭中除了斷言「吉」、「凶」外,還有「悔」、「吝」二者。太極生兩儀,兩儀代表兩股相對的力量,乎相交感後有了四象,即老陰、老陽、少陰與少陽,而人事上也就有「吉」、「凶」、「悔」、「吝」四個現象〈繫辭〉云:

 

      悔吝者,憂虞之象也。[32]

 

「悔」,可以從字面上解釋為「後悔」,南懷瑾先生則以佛家的「煩惱」解之,解釋道:「佛經講的煩惱不是痛苦,是開始時心理感到很煩,過久了感到不舒服,也不是痛,可是隨時隨地就是很不爽朗,很煩、很苦惱。」[33]且「拿不定主意」[34],「吝」則是「困難」、「慳吝」[35]、「阻碍」是「事情辦的很吃力」[36],胡師瀚平則將「悔」解釋為「事後後悔」;「吝」是「事後有麻煩」。[37]至於「憂」就是「憂愁」、「煩惱」,「虞」就是「思慮」,不斷的用腦子想。[38]要之「悔」、「吝」就是讓人感到很不舒快,讓人時時感到後悔或煩惱。

    韓康伯云「悔」、「吝」乃是「失得之微者,足以致『憂虞』而已。」[39]朱熹則云:「得失、憂虞者,事之變也。得則吉,失則凶。憂虞雖未至凶,然已足以致悔而取羞矣,而悔吝居其中間;悔自凶趨吉,吝自吉而趨向凶。」[40]所以吉凶悔吝的順序應該如此排列:「吉」「吝」(→)(←)「悔」「凶」,「悔」、「吝」正好介於「吉」與「凶」之間,

    而〈繫辭〉又言:「憂悔吝者存乎介。」許慎《說文》:「介,畫也。」段玉裁云:「畫部曰:『畫,畍也。』按畍也當是本作介也。介與畫互訓。田部畍字蓋後人增之耳。介、畍古今字。分介則必有閒,故又訓閒。」[41]閒,乃「隙也」。[42]因此韓康伯注云:「介,纖介。王弼曰:『憂悔吝之時,其介不可慢也。』」[43]「纖介」應指初分、開始有一點跡象時,此為動之始,故不可輕慢。而朱子亦云:「介,謂辨別之端,蓋善惡已動而未形成之時也。於此憂之,則不至於悔吝矣。」所以要注意機微,時時警惕自己,把握住事情轉變之機,在「悔」、「吝」之時,讓事情有好的轉機。

    除了「吉」、「凶」、「悔」、「吝」四者之外,卦辭中尚有「無咎」。〈繫辭〉云:

 

      吉凶者,言乎其失得也;悔吝者,言乎其小疵也;无咎者,善補過也。[44]

 

「无咎」,似未論吉凶,然而〈繫辭〉又云:「震无咎者存乎悔」,韓注云:「震,動也。故動而无咎,存乎其悔過也。」[45]朱子云:「震,動也。知悔則有以動其補過之心,而可以无咎矣。」[46]二者皆在於強調一個「悔」字。要知悔而補過。南懷瑾先生更是直接的說:「天下的事情沒有絕對的好,也沒有絕對的壞;你認為好,就出毛病啦!人生就是悔,悔就是很困難的,沒有真正的無咎。要達到真正沒有毛病的話,你要『善於補過』;自己隨時反省自己,隨時隨地,要能檢查出來自己每一方面的錯誤,隨時隨地地檢查自己的毛病,這樣才能无咎。」[47]看見此辭,實則要人好好的反躬自省,檢討自己是否有不當的地方。

    「悔」、「吝」與「无咎」雖未真正的斷定為吉或凶,然而它們才是最重要的轉機,悔可由凶而趨向吉,吝可自吉而趨向凶,這當中就可以將事情導往另一方面發展,不可不敬慎。故如何能趨吉避凶,胡師瀚平說:「吉的來源是源於悔吝,凶的結果,也是結束於悔吝」[48],因此要把握此憂吝補過的功夫。

 

五、吉凶貞勝

 

繫辭有吉、凶、悔、吝與無咎之占斷辭,可以總言為「吉」、「凶」二象,亦分言為「吉」、「凶」、「悔」、「吝」四者,以此得見遇到「吉」的機率是四分之一,而有四分之三是遇到「凶」、「悔」、「吝」,這真是「動則得咎」。但是聖人觀象設卦並不是讓人感到失望沮喪的,因此〈繫辭〉告訴人:

 

      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,《易》之序也;所玩而樂者,爻之辭也。是故君子

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,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,是以「自天祐之,吉,無不

利。」[49]

 

「居」即「平常」,一個人平平常常,所居就能平安,心安自然理得。[50]《易》之序乃卦爻所著事理當然之次第,六十四卦的排列有其原理,更是將大千世界的情境融於其中,故由中可得處世之理。因此君子學《易》靜可觀象玩味爻辭,若事有變動時可觀其變化,而玩占之吉凶。能「樂天知命,故不憂。」[51]能順天之化[52],以樂天理知天命,所以無憂,能隨處皆安。[53]

因此只要一個人能夠居常處正,所謂的吉凶悔吝等失得憂虞,對人又有何妨礙,〈繫辭〉下有言:

 

      八卦成列,象在其中矣;因而重之,爻在其中矣;剛柔相推,變在其中矣;

繫辭焉而命之,動在其中矣。吉凶悔吝,生乎動者也;剛柔者,立本者也;

變通者,趨時者也;吉凶者,貞勝者也;天地之道,貞觀者也;日月之道,

貞名者也;天下之動,貞夫一者也。[54]

 

韓康伯曰:「有變動,而後有吉凶。」[55]又云:「貞者,正也。夫有動則未免乎累,殉吉則未離乎凶,進會通之變而不累於『吉凶』者,其唯貞乎?《老子》曰:『王侯得一以為天下貞。』萬變雖殊,可以執一御也。[56]爻是「效天下之動也。是故吉凶生而悔吝著也。」[57]所以人事一旦變動變也就顯現吉凶,但是人也要以「貞」面對,貞即「正」,萬事萬變,在變通的原則下,也要以正心、正念去面對,或者說用正面的態度去看待萬事萬物,做自己應該做的,所以繫辭雖然定吉凶,但是《易》曰:「自天祐之,吉,無不利。」孔子對此句話作下註解:「祐者,助也。天之所助也,順也;人之所助者,信也。屢信思乎順,又以尚賢也,是以『自天祐之,吉,無不利』也。」[58]人想得到天助便要先自助,要先向善尚賢,自己先能自信信人,自強自立,自己為善,而後才會獲得天助,只有這樣才能大吉大利。

    而且吉凶福禍本來就是人的主觀認知,如《淮南子.人間訓》中提到的塞翁失馬的故事:

 

夫禍富之轉而相生,其變難見也。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,馬無故亡而入胡。

人皆吊之。其父曰:「此何遽不為福乎?」居數月,其馬將胡駿馬而歸。

人皆賀之。其父曰:「此何遽不能為禍乎?」家富良馬,其子好騎,墮而

折其髀。人皆吊之。其父曰:「此何遽不為福乎?」居一年,胡人大入塞,

丁壯者引弦而戰,近塞之人,死者十九,此獨以跛之故,父子相保。故福

之為禍,禍之為福,化不可極,深不可測也。

 

馬走丟了,人皆認為不幸而安慰老翁,豈知老翁認為可能是福,而走失的馬帶回良馬,眾人爭著恭喜,老翁卻懷疑可能是禍,而當兒子摔斷了腿,人以為是禍,老翁卻又反常認為是福,果真父子以此全身,是福是禍端看由人心,況且整個世界無時不是在變動之中,隨時都在生滅,既然「變」是不易的準則,因此所謂的吉凶禍福的轉變也很自然,由吉轉凶,或由禍轉福,是由「時」而定,福禍正由此相倚。所以〈繫辭〉末章提醒:

 

      八卦以象告,爻彖以情言,剛柔雜居而吉凶可見矣。變動以利害,吉凶以

情遷。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,遠近相取而悔吝生,情偽相感而利害生。

凡《易》之情,近而不相得則凶,或害之,悔且吝。

 

八卦以象、彖爻辭以文字來表達吉凶之情,而彖辭爻辭的內容陰陽、剛柔雜陳,而有複雜的變化,吉凶也就可見。對變動的看法是因為個人利害,因此吉凶也是因為人的心理。因為「愛惡」的心理,因喜惡不同而產生吉凶,而「遠近相取」,需要而得不到時感到痛苦,故悔吝因而生。所有所謂的吉凶是因為「人情」之故,人要以「正」行之,坦然面對之。面對天道的流行,而至在人事上的吉凶,這些都是相對的反應,如何面對則是需要人的自覺。

    因此在「變易」中把握「不易」的原則,以正面的態度觀之,同時明瞭「通變之謂事。」[59]乾坤中所蘊藏的道理是「一闔一變為之變,往來不窮謂之通。」[60]〈繫辭〉傳有舉〈困〉卦六三爻為例:「困于石,據于蒺藜,入于其宮,不見其妻,凶。」子曰:「非所困而困焉,名必辱;非所據而據焉,身必危。既辱且危,死期將至,妻其可得見邪?」[61]「非所困而困焉」,本不該被困,而遭致困;「非所據而據焉」,立足點無所根據,因此而身危。那所以困者,不是他人困我,而是我自困己,所以《淮南子.人間訓》:「夫禍之來也,人自生之;福之來也,人自成之。」所謂禍福自招也。因此遇到困境,「〈困〉,德之辯也。」碰到困難才會深思,才能上進,因此能困而益明,而且「〈困〉,窮而通。」若不屈於困,用心思考,危機也是轉機,而能走出另一條通路,因此「〈困〉,以寡怨。」[62]困而不濫,無怨於物,才能尋求解決的方法。

 

六、結語

 

    趨吉避凶是人類普遍的心理,但是這世界上是隨時在變動的,人的心也隨時在變動的,吉凶也取決於此刻。有句話說「如果沒有它,你不覺得滿足,那麼有了它,你也不會滿足。」這是因為「沒有它,不甘心」,「有了它,不放心」,一旦陷入了得失之境,因失去、得不到而感到痛苦,也因此吉凶禍福因此而生。吉、福,固然是好的,但是所謂的凶、悔、吝、无咎,卻也讓人多了反思的意味,而且「唯變所適」,變動才是常則,隨時而變,此時是吉,下一刻是凶,又或者下一刻是吉。因此〈繫辭〉傳中告訴人的積極意義應該是遇到阻礙時要反省自己,重新出發,在遭遇到困厄時持守本心,以正面的態度來面對。如此,或許也不需要占卜吉凶,所謂「善易者不卜」,既知易理,就知道該把握先機,適時而作。另外,也有所謂的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者」,或許喜《易》並且為《易》作傳的孔子,以許已經探知吉凶,但是仍為自己的理想作努力,又或者最著名的例子-屈原-當屈原內心感到迷惑時,而向鄭詹尹問卜,而鄭詹尹對屈原說:「用君之心,行君之意,龜策誠不能知此事。」屈原在不定中亦有定,因此鄭詹尹要屈原按照自己既定的心意去行事,忠於自己的本心,不必爲事屈從,自然也不必勉強求取什麼或要求什麼。「照自己的意思作」的結果,也許占卜已經有所預測,但是吉凶本來就是主觀的判定,如果能承擔所謂的「失」、「得」,則或許「吉」、「凶」也許並非是「吉」、「凶」。



[1]如班固《漢書.藝文志》云:「孔氏為之《彖》、《象》、《繫辭》、《文言》、《序卦》之屬十篇,故曰:《易》道深矣!」、《隋書.藝文志》:「孔子為《彖》、《象》、《繫辭》、《文言》、《序卦》、《說卦》、《雜卦》,而子夏為之傳。」但史公《史記.孔子世家》云:「孔子晚而喜《易》,序《彖》、《繫》、《象》、《說卦》、《文言》,讀《易》韋編三絕。」而造成後世有另外的意見,如熊十力先生《讀經示要》言:「皮氏謂今之《繫辭》上下篇,古以為《繫辭傳》。釋文『王肅本有傳字』蓋古本皆如是。此可證《繫辭傳》,非即《繫辭》;而繫辭之必為卦辭爻辭無疑。又今本《繫辭》有云:『聖人設卦觀象,繫辭焉以明吉凶。』又云『聖人有以見天下之物,而觀其會通,以行其典禮。繫辭焉,以斷其吉凶,是故謂之爻』據此諸文。明示指卦爻辭,謂之《繫辭》。《世家》載孔子於《易》,實有《繫辭》。則卦爻辭為孔子所作,確然無疑。」則言孔子作《繫》,即是卦爻辭,而《繫辭》上下篇則為孔子弟子所作。

[2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收於《周易二種》(台北:大安,1999年),頁233。《周易二種》收錄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及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兩者雖編成一書,但未重新編頁。

[3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收於《周易二種》(台北:大安,1999年),頁204

[4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0

[5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16

[6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3

[7]張舜徽:《四庫提要敘講錄》(昆明:雲南人民出版社,2005年),頁6

[8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3

[9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30

[10]〈說卦傳〉。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35

[11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3

[12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(台北:老古文化,1991年),頁13

[13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14

[14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30

[15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9

[16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3

[17]〈說卦傳〉。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36

[18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4

[19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4

[20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4

[21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8

[22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6

[23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7

[24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4

[25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9

[26]紀昀總纂:索引本《四庫全書總目》(台北:漢京文化),頁64-65

[27]〈繫辭〉傳曰:「陰陽合德而剛柔有體。」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6

[28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6

[29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4

[30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頁239

[31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45

[32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4

[33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45

[34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下),頁9

[35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45

[36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下),頁9

[37]胡瀚平:《生活易經》(山水天地不動產管理顧問有限公司,2008),頁78

[38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45

[39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5

[40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頁235

[41](漢)許慎撰、(清)段玉裁注:《說文解字》(台北:黎明文化,2002年),頁49

[42](漢)許慎撰、(清)段玉裁注:《說文解字》(台北:黎明文化,2002年),頁589

[43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6

[44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5

[45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6

[46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頁237

[47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64

[48]胡瀚平:《生活易經》(山水天地不動產管理顧問有限公司,2008),頁79

[49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4

[50]南懷瑾:《易經繫辭別講》(上),頁54

[51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6

[52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7

[53]朱熹:《周易本義》,頁238

[54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9

[55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9

[56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0

[57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6

[58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6

[59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08

[60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15

[61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4

[62]王弼、韓康伯:《周易王韓注》,頁227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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