愛 ‧晚玉
『曾經,記憶中的那幢房子是一個城堡,保衛著我,無論多大的風雪都抵擋的住。但現在它只是禁錮著人心的一幢房子,想逃都逃不了,彷彿是一個巨大烏魘將人籠罩……
我在房子的一角,房子如是一頭黑色怪物,張開著大嘴將我這個囊中物,啃食殆盡,如果真是如此,我願一腳跳進它的血盆大口中,將一切煩惱拋至腦後。但是事實卻往往相反,黑色怪物只將我視為囊中物,卻不願意享用我。腦袋瓜裡的煩惱已累積至極限,下一秒的任意碰觸便會隨時爆炸,但煩惱依舊也僅是僅僅守著底線,閃爍著紅燈,還不樂於崩潰。於是,我只能在原地打轉,轉呀轉,轉呀轉,像個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,我是被上帝遺忘的碎片,找不到傾聽的窗口,沒有人的關心,只能將沉鬱悶在心中,自己守著一塊黑色園地,細心灌溉。
黑夜的降臨,使我更加害怕,瑟縮在房子一隅,閃爍的星辰,彷彿一雙雙銳利的眼睛,緊盯著我一時一刻,,我連大氣一口都不敢喘。比起夜晚的惶恐,我寧可白晝長一點,那至少會讓我自在一些,既然害怕是逃不了的,那就讓它晩一點來,使我能擁有多一些些自在呼吸的權利。
我試著尋找出口,但往往無疾而終,我的人、我的心,依舊是被禁錮在房子中,空蕩蕩地漂浮,遊走在四維空間中,回音呼嘯著,有時,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。我試著大哭宣洩情緒,過了一陣子,眼淚撲簌簌地,臉頰上的兩行淚痕,卻使得心靈反而更加疲憊,寂寞感也就襲來的更快,那渺小的自己,始終是無法抵擋的了大衝擊。於是我依舊孤獨地在房子中行走,有形無體般的懸浮在這個諾大的空間中,悶悶的空氣中,夾雜著些許的腐臭味,我想至少那些腐敗的事物都來的比我有價值,比我活的有意義多了,他們有其自己循環模式,就這麼依循著出生、成長、老化、死亡、腐化,然後回歸大地,我也是依循著如此的循環模式生存著,看似皆同,但我找不到存在的價值意義,就連自己還得在這世上耗多久,也摸不著答案。
「你循著孤寂生存,憤世嫉俗呼吸,就是選擇了如此生活。你循著孤寂生存,憤世嫉俗呼吸,就是選擇了如此生活。你循著孤寂生存,憤世嫉俗呼吸,就是選擇了如此生活……」回音重複著這句話,這一句話說重了心中的那塊黑色園地,我細心照料著,我正是用著寂寞肥料,鬱悶水灌溉著它,使憂鬱的種子發芽滋生,在內心生長,而看不到其他的事物。』
那段歲月,我活的渾渾噩噩,漫無目的過每一天,我變的不像我自己,一個人消極的過日子,好幾次的夜晚,我一度想拿起美工刀,就這麼在手上畫一刀,解決了事。和旁人看似微笑的聊天,其實面具底下藏著一絲的疲憊;週遭朋友看我每次下課後總是很忙,急著做某些事,獨自離去,其實是不知如何和大家打成一片;看似堅強的面具下,其實是一副脆弱的形軀,只是我善於隱藏那脆弱的一面,憤世嫉俗的感覺日益增深,週遭低沉的黑氣壓,彷彿也像世人宣告:「不要靠近我」,深深的自卑感攫住了我的腳步,我動彈不得,彷彿被上帝宣判了死刑,生命隨時會在下一秒失去,消失無蹤。
殊不知在我放棄自己的生活時,有多少人為我流眼淚,媽媽每天為我以淚洗面,多希望我能夠不要這樣,認真過日子,每每她來到我房間時,總會摸著我的頭說:「宛樺,你沒有錯,你是獨一無二的。」聽到媽媽這樣說時,我更加的討厭自己,甚至希望自己不曾出現在世上,自以為是的認為家人都不懂我,撇過頭去與自己賭氣,但每當媽媽說完時,她總是轉頭掩著面哭泣,耳邊傳來的是她的啜泣聲……
好幾次,遇到挫折,我放棄自己,逃避自己,總會一個人躲在樓頂,關起門來,抱著頭悶著不說話,媽媽總會在門外著急的敲著門,她擔心我會做出傻事。有一次,她在門外敲了半個多鐘頭,我都不願意理她,當我試著打開房門時,映入我眼簾的,是一雙雙手拇指上的關節都泛紅紅腫的手,那一刻的當下,我哭了出來,我不知道媽媽敲了多少下,擔心了多久,當我自故自的以為沒人關心我時,是寂寞憂鬱矇蔽了我的雙眼,讓我看不到家人對我的好,對我的關心,曾幾何時,我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人,任意將別人的好隨意糟蹋,踩在地上,我怎麼可以是這麼一個殘酷又冷血的人。我抬頭起看著媽媽的臉,有多久我沒正視過媽媽的臉龐,有多久沒有關心過他們的生活和情緒,歲月這個雕刻家在媽媽的臉上刻畫出一條又一條痕跡,我意識到事實,那一晌,我醒了……
當我任性耍著脾氣時,是她在一旁安撫我的情緒;夜裡的黑暗,驚恐了我,是她在一旁幫我蓋被子,伴我入睡;在學校裡和同學相處的不愉快,是她陪著我將低情緒說出來;自卑感糾纏於我時,是她一步步引導我從走出來。里爾克說過:「寂寞是一種必須的代價,不經痛苦的救贖是膚淺的,不經坎坷的行旅是乏味的,正是寂寞的催生之下。」是那段面臨過毫無希望,或陷入谷底的歲月,體驗到悲痛感及令人崩潰的時刻,是家人的愛和無盡的關懷,讓我捱過傷痛與絕望,面對起自己的自卑,使我在邊緣地帶時不至於迷失,是媽媽的關懷和愛讓我走過那段低潮期,愛是唯一的武器,讓我在黑夜當中克服恐懼,擁有力量,不再對自己感到渺小。
之後,上了大學,待在家裡時間變少了,每每回到家中,媽媽總會特別為我做一頓溫馨可口的菜餚,一家十口和爺爺奶奶一同坐在餐桌上。爸爸還是問同樣的問題;「功課唸的怎麼樣?」媽媽就管管我的生活起居,要我別和同學聊天聊太晚,玩樂不要玩的太瘋狂,而弟弟和妹妹則不停的表示說羨慕我,可以不用留在家中做家事,倒垃圾,曬衣服。
「媽媽最胡塗了,老是忘記妳已經不住家裡了,吃飯時老會叫你的名字一起下來吃飯,爸爸也是,上次買珍珠奶茶回家時還買十杯。」妹妹說著。
我微笑著聽他們說話,直到現在,他們依舊是最關心我的家人。曾經的那段歲月,讓他們一度很害怕失去我,只能說我很不懂事,傷害了身邊疼惜我的人。
「愛」和死亡是同樣令人敬畏、長久深遠的東西。和我們關係最親密的人,往往被我們傷害的最深;對我們最用心的人,往往是最先被我們忽略的,是愛教我們懂得珍惜當下,因為每一秒的生命都是上天所賜與我們最敬重的禮物,而家人的愛是支撐我們走過一切的挫折,他們沒有怨言,默默付出關懷,當我們最需要幫助時,他們總會適時地伸出一雙手,給予幫忙和鼓勵,是我們最舒適的避風港,而記憶中的那幢房子也不再是曾經禁錮我心靈的鐵籠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