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像要去新的環境就會不免俗的不安一下。雖然再怎麼叫爸媽安心,但還是沒有起什麼作用,畢竟家裡我是第一個要出遠門的孩子。媽媽很堅強地不在我面前哭泣,爸爸也看似不太在意。但事後阿姨伯伯鄰居才透露了媽媽都偷偷掉淚,媽媽也才說爸爸在我要離家之前一個星期天天起床嘆說:「再一個星期女兒就要出遠門了。」就這樣倒數我要離家的日子。我看似不在意,認為自己要表現出長女的氣魄,而且也該有新成人的驕傲,是該成熟,不該哭泣的。九月十九開學,爸爸媽媽舅舅舅媽一起開車送我到新學校的地方。八個小時,路邊的風景從電線杆,樹木,變成了大海。實在是沒什麼心情看海,儘管那天的天氣好到天空藍得都無一片雲。但爸媽無法隱藏的鬱悶讓人連下車拍照都沒那麼開心了。到了新城市,是一個天空沒有被電線破壞的地方,也是個風吹來有樹葉味道的環境,但還不能敞開心懷愛上它。回去還要再八個小時,中午跟爸媽道了再見,我想媽媽轉身後就應該紅了眼眶,但也要上車之後只能哭給爸爸看,只有爸爸才能看到她的軟弱,媽媽的堅強是該給孩子的。
到了新學校,一切都是新的。新室友,新同學,新老師,甚至連心態也都是新的。對環境的不熟悉,讓我不自覺地冷漠了起來。只能跟同是高中同學的朋友聊天和吃飯,也很少跟室友同學攀談,只因為都不太了解。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。要上體育課的時間到了,跟朋友提早到了體育館,沒想到已經有另一寢室的同學已經到了。他們主動攀談,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,讓大家慢慢地熟悉起來。交朋友是很開心的事情,因為可以透過朋友了解到更多事情,和看事情的角度。並且分享每個人不同的生活經驗。即使是遇到同一件事,也因為有處理方式和應對方式不同,讓自己同時也學習了不少。因為同學,讓離家這件事情慢慢習慣,並且讓人學習。在五十個同班同學中,就當初先交談的寢室同學最為活絡,尤其又以裡面的其中一個同學最為要好,因為號碼都是單數,常常要一起上課的關係,也因為她的開朗跟樂天都是讓我很嚮往的事物。她在老師和同學之間都是大家的開心果,非常受歡迎。
宿舍是讓友情快速加溫的地方。大家一起生活,一起了解彼此的生活型態,是在求學間扮演了家人的角色。我跟她也因為在宿舍,變成超要好的朋友。早上約好一起去教室,一起笑鬧的上課,星期日再跟大家去附近好吃的地方吃飯。我看完恐怖片不敢一個人睡就跑去擠她的床。這就是學生的生活,很簡單,但是卻是讓人忘不了的回憶。在宿舍,大家有空一起看電影大哭大笑。一起寫作業,一起熬夜讀西洋文學概論。一起去學校操場運動。她在偷懶,就把她挖起來一起去跑步。我偷懶,也不能賴床,一起約好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。在上學期的半年,也把家裡的事情分享給要好的同學。她姐姐考上高醫就為她姐姐開心。我爸爸車禍,她也陪我一起哭泣。但並不是只有和諧的相處而已。當初吵架的理由也忘記了,同學們都很驚訝這麼要好的我們怎麼會吵架。只記得我哭著用MSN問他說還要吵架嗎?她很快的回答她連吵架的起因是什麼都忘了。我就把眼淚擦乾跑去敲她的房門一起去上課,就這樣結束了不到一天的爭吵。在爭吵後,我們更加要好,笑聲更加開朗。
一年級下學期,依然在宿舍裡。同學也依然要好。我開始打工,每天工作到九點才回家。她也加入了登山社。我們的友誼不受影響。晚上打工回來,打包宵夜給她吃,雖然一直害她無法瘦下來,也被同學罵,但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,隔天還是帶宵夜給她吃。坐在交誼廳,跟同學吃著一桌的食物,看著一樓唯一一台的電視,開心的笑著,依然覺得很開心。陪著她為了要重量訓練,看著她因為登山的快樂也替她開心。也陪著她依然在讀痛苦的西洋文學概論。這一年我們在宿舍裡經歷了許多,也更了解彼此。安慰著她登山所受的傷,她也安慰著在工作時的煎熬,彼此在笑鬧中忘卻了自己的痛苦。雖然知道宿舍一年就要搬出去,但是同學之間的情誼並不會改變。雖然我們要分開租不同的地方,他要和他寢室的朋友一起租,但我依然會拿著食物去找她。依然用香味把她從被窩裡挖出來。雖然都好像日常生活中的瑣事,但卻在我的心中佔據了很大一塊。
二年級大家搬出宿舍,分別租在不同的地方。大家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忙。我忙著要到高雄參加師訓,她忙著要幫系上做美術活動。我知道英文從來不是她的最愛,畫畫才是。在沒有宿舍的相連下,學校圖書館就是我們一起常去的地方。我準備著考試,他準備著畫系服。雖然沒有話語,但我們知道陪伴也是一種力量,給予對方在準備新人生方向的力量。我要去獨自到高雄師訓,她陪我第一次去高雄,陪我渡過第一次的忐忑不安。陪我去上課的地方,在附近的百貨公司度過了一天。我知道她其實是有點無聊的,畢竟在百貨公司八個小時該看的書都看完的。但她依然沒有給我壓力,一起坐火車回去學校的城市。之後每次從火車站回學校,都是她很晚地去載我。在那二十分鐘內,我跟她分享了在這兩天所發生的過程。一起笑著,就忘記了在高雄的壓力和不愉快。
有一天,我要去高雄考試,她也要去登山。我因為感冒,累倒在自己的房間裡,沒有去找她。也因為感冒完全沒有聲音,沒有打電話跟她說去登山要小心。星期日早上去找她的室友,請她們載我去車站。站在她房門面前,看著沒有她的屋子有點冷清,有點失落。感冒很嚴重,但依然要考試。所以還是坐了早上的火車到了高雄。考試完,試著打電話給她,如果回學校的話請她像往常一樣去車站載我回去。但都沒有人接,我也不以為意。事前已有跟她說過,想著她應該會記得。晚上七點多回到車站,看著是她室友來載我,覺得有點怪怪的,但想說應該是她太累沒有力氣來載我。就問著同學說:「她還沒回來嗎?不是說今天晚上會回來?還是太累睡著了?」一連串的問題同學都沒有回答我,都跟我說回去再說。就這樣沉靜了二十分鐘。同學載我回我家,叫我去洗把臉。他就用著我的電腦,google了新聞,等著我去看。擦乾臉,我看著新聞,第一次感受到從頭皮涼到心裡的感覺。新聞寫著去登山的她在攻頂的途中,掉了下去。救難人員已找到了她,也運回來了。心痛的感覺讓眼淚馬上掉了出來。跟紅著眼眶的同學一起回去她家,幫她收拾她的東西。因為要送她最後一程。不敢一個人在家,因為只要安靜了下來,就會覺得心很不安。同學們彼此之間都忍住不掉淚,因為更難過的是她的家人和依賴著她的我。去學校幫她辦理手續,看著老師來,忍住的淚水還是掉下來了,連話都無法說清楚。幫她選最後一張照片,看著她笑開懷的樣子,也希望她能繼續開心下去。幾天前,她在她的網誌寫著,她想要去飛翔,飛到很多地方去。我也回應我將送她一雙小紅鞋,讓她跟有朝氣地飛著。跑去買雙小紅鞋,就在她最後的那天,把她的畫和她最愛的愛迪達外套都一起燒給她。希望她在另外的世界可以住得更好。不太相信有另一個世界的我現在要說服自己是有的。因為這才能安慰我,也是我心中的希望。希望她不要再受這個世界的束縛,真的能開心的飛翔。
一開始她的名字是禁忌,同學都盡量不在我面前提到她。因為他們知道她在我心中是不同的。他們慢慢等我走出陰霾,敞開心懷。跟同學不再只是友誼,我們發展出了跟家人一樣的情感,因為我們共同經歷了痛苦,也共同成長釋懷。都是因為她。她使我們更珍惜現在,把握自己要做的事情。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很好,或是只是我的奢望。至少,她真的那一天穿著小紅鞋,來我夢中找我,跟我說她的很開心,而她臉上的笑容就跟之前一樣,也讓我忘卻了我的痛苦。沒有人可以代替她的位子,她在我朋友的位子中永遠佔了第一位。雖然她的笑容依舊,但我無法像當初她在的時候一樣那麼開心了。但人生依然要繼續下去,珍惜她給我的回憶,享受我的生活,幫她多看她想看卻來不及看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