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講變文,增加了一些佛經裡沒有的情節,除了要吸引聽眾,又要宣講經義,忠於典籍。像寫目蓮救母的艱辛曲折,至終才在阿鼻地獄找到自己母親:青提夫人聞語:「門外三寶,若小時字蘿蔔是也,罪身一寸腸嬌子。」獄主聞語,扶起夫人。母親卻廿九道長釘鐵鎖,腰生杖圍繞,驅出門外,母子相見處:
生杖魚鱗似雲集,
千年之罪未可知;
七孔之中流血汗,
猛火從娘口中生。
目蓮見了,捶胸拍臆,悲號啼哭。來向佛前,繞佛三匝,卻往一面白世尊:「慈悲!救母阿娘之苦。只今吃飯成火,吃水成火,如何救得阿娘之苦難?」世尊喚言:「目蓮汝阿娘如今能吃飯,無過周匝一年,
好眼人,理常看,孔孟之道;勿喜看,那邪說,不在禮倫。
好耳人,理當聽,鄉紳講約;不當聽,那絲桐,有意婚姻。
好鼻人,理當聞,梅蘭竹菊;不當聞,偷香女,脂粉沾唇。
舌香人,理當談,忠孝節義;不當談,嚇人話,怪力亂神。
有身人,理宜作,精忠報國;萬不可,是飛蛾,撲火燒身。
有意人,不妄想,淡然無欲;無意人,一朝怒,忘己及親。
本寶卷(前所題第三本)共三卷。前一卷,它寫目蓮決心救母,經過天河,脫去凡胎,這就可以上天入地,到處找訪。適廬山,佛曉喻:你母親在地獄受苦!他便以佛所賜九環神杖,以便點開地獄門,救母出難。目蓮過經鬼門關、孽鏡台、血污池、孟婆店、奈何橋等見到各種慘狀,給在人間作惡多端的人以教示:目蓮看見老娘親,鐵索麻繩響不停;骨瘦如柴不像樣,蓬頭赤足淚淋淋。披枷帶鎖受苦刑,匍匐麈埃徒步行;看罷就將杖舉起,打開刑具碎紛紛。缽盂禪杖來丟下,扯住母親大放聲;劉氏見兒也痛哭,今朝方悔不修行……
且說幽冥教主,與閻王忽聽得地獄門一聲大響,不知何人偷開獄門。命閻王帶領牛頭馬面,來到阿鼻地獄門首,見獄門大開,鬼魂逃走,目蓮與劉氏啼哭,閻王大喝:「那裡來的野和尚?」目蓮:「貧生不野。」閻王:「你為何擅入地府私開獄門,放走孤魂?還說不野,幽冥教主,森羅寶殿,讓你做罷!」喝叫牛頭馬面,捉拿和尚。就這樣目蓮被捉拿去見地藏菩薩,查明了:便叫目蓮去收打開獄門放走了的八百萬孤魂。此時,上卷終了。
中、下卷的內容則是變文沒有,寶卷踵事發揮的。中卷據歷史上作亂的黃巢轉世收生的演義故事。此刻目蓮為了收魂鬼魂,托生黃巢,滿腹經綸,長大成人,孝順父母,兼習武藝;上京赴試。由於生得凶惡,嚇得唐僖宗魂不附體,跌下龍椅,逐他出朝門,後來得一仙女所贈寶劍且云:此劍可殺人八百萬,血流三千里。黃巢果然手持寶劍,以天意行事,召集各路壯士保駕,一路無人能擋,直奔金殿,八百萬冤魂就這樣又回陰間。後來黃巢因朱溫投唐,兵敗雞谷山,陰魂來到幽冥。正求地藏王放出母親,一旁又閃出閰王啟上:「豬牛羊牲命,也要他親自收回。」於是目蓮再度投胎,托生在長安賀祥屠家。到此,中卷完了。
下卷便寫投生賀家,取名賀因,攻讀數載,沒有半句入心腸,命中注定只有一條路,就是殺豬又宰羊。他雖有百般無奈,當然依舊殺夠了數,而後改惡從善,修成正果,父母子三人共躋天堂。結語:「一本目蓮卷念完,迴光返照心淡然,陰間之事不可信,勸人行善是本源」。
後世講唱目蓮故事的底本,稱《目蓮變》、《目蓮救世變文》、《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》等,從有的抄本的《後記》中可以看到,連抄寫人抄一遍講唱的底本,也相信死後會不墮地獄;而搬演爲目蓮戲,在宋人筆記中,已相當盛行。一般來說,主要表現目蓮(地方戲曲中多名「傅蘿蔔」)一家人的因果報應和目蓮入冥救母內容的,叫「目蓮本傳」或「正目蓮」,與目蓮入冥救母行孝勸善有直接或間接關連的,稱為「目蓮外傳」,或「花目蓮」。由這兩大部分構成的諸多劇目,通稱為「目蓮戲」,或「大目蓮」。各地劇目、本數齣數不一,多則上千齣。明代鄭之珍《目蓮救母勸善戲文》爲基本格局,再多加增改穿插。清宮搬目蓮戲叫「勸善金科」,一開演,先搬《發五猖》以召鎮四方厲鬼亡魂,招鬼度鬼,據說又能保證演出順利成功,此爲一本九齣。因目蓮救母全靠佛祖法力及觀音護法,故先將佛祖神威請出,故演《佛卷》一本20齣;因《西遊記》顯示佛菩薩靈威,捉妖降怪故又接演四本97齣《西遊記》;再演再現觀音菩薩出世、得道、坐蓮台的觀音三本74齣。因目蓮遊地獄救母升天,與姜子牙扶周滅紂、斬將封神有異曲同工之妙,故續演《封神》十二本282齣;岳飛被害、秦檜陰司受審可顯地獄之報,故接演《東窗》十二本293齣。因傳說目蓮父母傅相、劉氏之三世輪迴之前生爲梁武帝和皇后郗氏,曾祖父傅天鬥曾私吞糧餉,故接演梁武帝后故事及傅天鬥故事《台城》三本65齣(其中第三本名《天鬥影(隱)娘》)。然後才開演目蓮本傳十二本251齣,從目蓮傅蘿蔔、曾祖傅天鬥、祖父傅崇演到父親傅相故事,叫「前目蓮」;目蓮母親劉氏違戒開葷、打僧罵道入地獄受苦,目蓮西行求佛,入冥救母升天,叫「目蓮正傳」。另目蓮打破鐵圍城放出八百萬餓鬼,轉世爲黃巢將之收回,此關目叫「目蓮後傳」。此外穿插其中,強化教化的劇目如《王魁負桂英》中的《別家覆(赴)試》、《長亭盟誓》、《金榜題名》、《相府招賢》、《韓興刁非》、《王魁休妻》、《拆書逼嫁》、《陽告海神》、《陰告閻君》、《韋房活捉》、《鬼門點炮》、《判斷轉輪》等齣。而像一些戲《尼姑下山》、《尼姑思春》、《和尚私逃》、《僧尼會合》、李氏上吊》、《王婆罵雞》等等,則純爲迎合觀眾口味,反應俗生活和世態人情而穿插演出。魯迅在《且介亭雜文•門外文談》講到目蓮戲中穿針《武松打虎》,「是甲乙兩人,一強一弱,扮著戲玩。先是甲扮武松,乙扮老虎,被甲打得要命,乙埋怨他了,甲道:你是老虎,不打,不是給你咬死了?乙只得要求互換,卻又被甲咬得要要命,一說怨話,甲便道:你是武松,不咬,不是給你打死了?」這樣穿插搬演,自然是既有劇情劇本所依,又有隨意盡興發揮的,這也即人生,哪兒是戲中?哪兒是生活?誰是演員?誰是觀眾?有時候說也說不準。